眾人皆知巴金,殊不知,巴金之所以成為巴金,還因為他的背后有兩位默默無聞為之奉獻的兄長。今日,記者從四川文藝出版社獲悉,《棠棣之華:巴金的兩位哥哥》正式出版,本書收錄巴金本人、巴金家人,以及李健吾、楊苡、黃裳、黃宗江等兩位巴金哥哥生前知交好友的回憶文章,深度還原兩位“無名者”的一生。開啟塵封歲月,巴金的兩位哥哥李堯枚和李堯林終與讀者見面,而他們,正是巴金名作《家》《春》《秋》中覺新、覺民的原型。
《棠棣之華》是集大成之作
據(jù)出版社介紹,本書曾以《巴金的兩個哥哥》之名先后出版過幾個版本,內容逐漸豐富、全面。近十年來編者又發(fā)現(xiàn)四十年代的懷念雜文和其他史料,黃裳先生等又寫出了新的回憶文章,四川文藝出版社將之集大成,增補校訂,定名為《棠棣之華》。書名出于《詩經·小雅·常棣》:“常棣之華,鄂不韡韡,凡今之人,莫如兄弟?!边@里“?!币馔ā疤摹保伴Α弊x音“弟”,“韡”讀音“偉”,形容茂盛,用以贊美骨肉兄弟情。
與《家》里的覺慧一樣,巴金扮演了一個激烈的“叛逆者”的角色,而與他資質及成長背景極其相似的兩個哥哥,并非沒有反叛的沖動和決心,只是在更激烈的弟弟面前,他們不得不各自去“認領”這個大家庭必須有的那個隱忍的、委曲求全的角色。或許也可以說,正是兩個兄長作出的精神犧牲和物質犧牲,才成就了巴金和巴金的小說。巴金以寫“家庭”(《家》《春》《秋》)奠定文學地位,而這本書有巴金“家事”,也有巴金作品的人物原型,因此為巴金研究提供一種視角,是本書的初衷之一。從這本書提供的本事來說,三兄弟在文本內外的不同抉擇、命運形成的對照,甚至可以解讀出思想史層面上的不同意味。
“覺新”沒死 大哥李堯枚死了
大哥李堯枚是《家》中覺新的原型。他的人生規(guī)劃是投考上?;虮本┑拿?,再赴德國深造。雖然早年的他經常買來《新青年》和《每周評論》閱讀并帶領弟弟們熱烈討論,從而在無形中扮演了啟蒙者的角色,但父親遽然去世后,二十出頭的李堯林就開始艱難承擔這一大族的生活。巴金發(fā)現(xiàn)大哥在那時的環(huán)境下變成了兩重人格的人:一會兒是舊家庭暮氣十足的少爺,跟弟弟談話時又是一個新青年了。
弟弟在外求學的費用同樣由大哥支持。為了振興家業(yè),李堯枚賣了田去做投機生意,害了一場大病后卻發(fā)現(xiàn)錢已損失了一大半?!八氐郊依?,等著夜深人靜,拿出票據(jù)來細算,一時氣惱,又急又悔,神經病發(fā)作,他把票據(jù)全扯碎丟在字紙簍里?!钡诙烨逍堰^來,碎紙早已被倒掉,家里徹底破了產。李堯枚不愿死,三次寫了遺書,又三次毀了它。在第四次寫了一封二十多頁的遺書后,他終于喝下毒藥。此時已是1931年,恰巧是《家》最初以《激流》之名開始連載之時,巴金后來說,關于小說里的覺新自殺還是不自殺,他斗爭了好久,最后在《秋》里幾次把覺新從自殺的危機中拯救出來,“覺新沒有死,但是我大哥死了”。
《棠棣之華》中收錄了李堯枚致巴金的信,從中可窺見李堯枚的性情。1929年,李堯枚到上海探望闊別六年的巴金,巴金告訴他,他想寫一部小說《春夢》(即后來的《家》),把自己家的一些事寫進去?;卮ê蟮拇蟾鐚懶鸥嬖V弟弟,自己看了《新青年》后就想寫一部書,但實在寫不出來,既然弟弟想寫,“我簡直歡喜得不得了”。
三哥李堯林是“覺民”是斗士
另一位哥哥是指巴金的三哥李堯林,本是巴金的第二個哥哥,但是按大家族排行,大家習慣稱他“三哥”。大哥破產自殺,身后是一個支離破碎、卻有十幾口要養(yǎng)的大家,養(yǎng)家的擔子落在李堯林身上。畢業(yè)于燕京大學外文系的李堯林資質并不在巴金之下,但在十幾口人的生計面前,他放棄了可能的“自由”生活。在天津南開中學做教員,每月領了薪水便定時寄款回家,支撐十幾口人的生活。如果說大哥是為巴金作了精神犧牲,那么二哥李堯林則為巴金更多作了物質犧牲。
李堯枚的另一個身份是教育家、翻譯家。他在天津南開中學的開放教學,啟發(fā)了學生的學習思路,他們中的很多人日后成為各領域的大家,包括中科院院士申泮文、葉篤正,作家黃裳,劇作家黃宗江,比較文學家周玨良,出版家邢方群,等等,都對李堯枚感懷至老。《棠棣之華》中收錄了這些學生,包括李堯枚好友李健吾、楊苡等人的懷念文章。李健吾說:“他并非不是斗士,我們一直把他看作《家》里面的覺民,隨著三弟覺慧打出腐朽的世紀,獨自、孤單單一個人,在燕京大學念書,在南開中學教書,以李林的筆名翻譯外國杰著……他沒有‘琴’,永遠也沒有那一位鼓舞他向前的表妹……”
1945年,李堯林只在醫(yī)院堅持了七天便離開了人世,病因是“肋膜炎”,身邊的人卻相信他其實是死于長期的營養(yǎng)不良。三哥死后,那一大家子的生活依次落在巴金身上,也許這時候的他對兩位哥哥的處境才有了更多了解?!拔覀內值芨X新、覺民、覺慧一樣,有三個不同的性格,因此也有三種不同的結局”。巴金后來通過大量文字,表達他對兩位兄長深深的負疚之情,他懊悔自己有些任性的執(zhí)拗,不體諒大哥的處境,也沒有多分擔三哥的負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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